个体认识论图景(29):活的概念(living concept)

JULY 5, 2017 BY OLIVER DING

我从2004年开始践行组合式工作,我的组合式工作固定地划分为四个部分:支薪工作、志愿事务、家庭事务、个人学思。Swordi Media Lab是一个虚拟个人工作室,它代表我的个人学思。6月27日我在朋友圈分享了两张图。这两张图显示了Swordi Media Lab的变迁。应一些朋友的邀请,我借用这个贴子分享一下这些变迁背后的学思历程。

2015/11:创想孵化

2015年11月初,大陆TEDx社群的朋友赵玉宏收集了这几年我关注的议题和概念,设计了一套卡片,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。在这些卡片的基础上,我梳理了Swordi Media Lab自2012年7月设立以来发展的各类创想(ideas)。归纳在如下的创想图示中。这些创想既包括具体实践层面的事务和项目,也包括抽象思考层面的概念和构想。

做了这个图示之后,我撰写了《Swordi Media Lab 创想集》,摘要解释了上述图示中的部分创想。我把Swordi Media Lab作为一个创想孵化器,各种创想发展出来之后,在合适时机它们会找到各自的新的发展,我适时推进这些创想从一个阶段发展到另外一个阶段。

2013年是我的组合式工作的标志性转折年份。这年我的第二个小孩出生,我因此调整组合式工作中四个成分的比重,压缩志愿事务,转向个人学思。随着这个转向的推进,Swordi Media Lab的创想图示逐渐从具体抽象混搭演变为淡化具体,凸出抽象,逐渐朝个人理论模型发展。

2016/5:学习图景

【学习图景】是2015年整理的众多创想中的一个创想,它在2016年上半年成长到比较丰富饱满的阶段,发展出如下的形式模型:

这个模型表达了我对于终身学习的整体图景的看法,我认为终身学习的核心是【发展多重视角】。一个视角就是一种独特的看待世界的方式。多重视角就是多种看待世界的方式。终身学习的最高层次就是掌握多重视角,不仅和持有相同视角的人共鸣和协作,也能和持有相异视角的人对话和协作。

我将【学科视角】、【领域视角】和【项目视角】这三个视角从众多的视角中挑选出来,组合成一个学习图景模型,用于帮助学习者规划学习活动。我在2016年5月开发了这个模型,随后进行了多次内部测试,用这个模型指导了多位青年朋友规划调整学习活动。随后在2016年底,它也发展为[学思回顾]项目、[学思卡片]工具背后的支撑模型。

2016/7: 认知升级

学习图景模型侧重于单纯的接收式的学习。如果我们把创造和学习视为一枚硬币的两面,那么,我们应该怎么看创造呢?从这个问题出发,我把创造式的学习定位为“人人都是理论家”的成长历程。学习图景的本质目的就是优化完善每个人自己的理论。

海量信息时代,最好的学习不是让信息和资料淹没我们,而是有效地提升心智,升级认知,以精致的理论来解除信息过载。那么,到底个人理论是什么呢?我从⼀名信息架构师的视⾓来看理论是什么。2016年7月5日,我绘制了如下的认知升级理论层次图示:

关于人类心智发展的层次理论众多。例如,马奇提出[高智学习]和[低智学习]。柯尔伯格提出道德发展阶段理论,总结出六个发展阶段。罗伯特·凯根将自我意识发展归纳为五个层次。我从[理论-信息]的视角出发,将个人理论分成三个层次:信息之异、信息之形、信息之母。

乔治·凯利认为每个人都像科学家一样,拥有一定的看待世界的假设,在行动中对这些假设进行检验,不断修正。我所说的个人理论,与凯利的观点有些类似。创造式的学习就是发展自己的个人理论,建构自己的视角,从而创造出自己的独特优势。

人们开始学习是因为环境变化带来新的刺激,变化可能带来积极影响,也可能带来消极影响。[信息之异]说的是理论是为了应对[变化],它以[议题]的形式出现,追求新颖、独特和差异。这是理论成长的起步阶段。

信息是无形的事物,发展成熟的理论其实就是赋形予信息。[信息之形]这个层次,理论以[模型]的形式展现,与变化的动态的信息相比,它更强调[恒常、边界和秩序]。视角就是构造形状的切入点,每个理论都是一个独特的视角。

最高阶的理论,我称之为[信息之母],它已经是空的境界,它是容器,包容更多的理论和信息。它以智慧的形式出现,逼近了真理。越是高阶的理论,包容性越强,特征是[包容、生成、生态]。

那么,个人理论和公共知识的关系是什么呢?学习活动也是一种社会活动,每种学习活动都离不开它的社会场域。每个人都是理论家,只是各自的理论呈现形态不一样。我根据[公共性-个人性]和[学术性-实践性]两个维度绘制了一个坐标,描绘出四种理论场域:

1.个人思想:个人性+实践性
2.草根理论:个人性+学术性
3.实践模型:公共性+实践性
4.公共理论:公共性+学术性

伴随着精致度与影响力的变化,学习者的个人理论也会在不同场域间移动。某个人的个人思想会因为影响力而演变为公共理论,进而进入学术领域。公共理论也会随着传播应用到具体的产业情境中,演变为小群体内的实践模型。

2017/5:情境视角

2016年的学习图景模型诞生之后,我就用这个模型来组织我自己的学思探索。我将各种具体的事务分布在不同层次,归属到不同的视角。我也刻意在某个阶段进行某个视角的集中学习。有些视角则是持续性学习,形成绵延不断的脉络。我也使用这个工具来梳理过去多年职业生涯的丰富积累,把多样性的实践和经验梳理到不同的视角。例如:

1.识别视角:这个视角囊括了我在企业识别和品牌识别领域的实践和经验。
2.集展视角:这个视角囊括了我在内容集展(content curation)领域的工具开放、项目操作、设计开发等事务的实践和经验。
3.开放视角:这个视角囊括了我在开源软件、开放教育、开放品牌、开放行动设计等领域的实践和经验。

2016年我的探索有两条主线,一条是【学习生态】,一条是【格物明理】。格物明理这个脉络,涉及到生态心理学、活动理论、符号学等等。2017年5月我把【格物明理】这个脉络纳入【情境视角】这个范畴。对于我来说,这个范畴的核心词汇就是如下图示:

情境这个词语代表了Context和Situation这两个单词所覆盖的一组概念。在不同学科和领域,这个词语代表了不同的含义。如果我们把不同学科和领域的相关知识概念、理论模型等提取出来放在一起,我们也可以看到它们之间的家族相似性(Family Resemblance)。

对于我来说,情境视角意味着将概念放到容器中。实践领域就是容器,背景就是容器,事件就是容器,活动就是容器,环境就是容器。这个视角与我近年的工作实践和学思探询高度相关,我从中提取出四个关键字,用来作为这个视角的主干脉络。

1.架构:这个关键字源自我的信息架构师的工作经验。它说的是事物的深层属性以及这些属性如何组织有序。
2.可供:这个关键字源自美国生态心理学家吉伯森开创的可供性理论(Affordance Theory)。它说的是[环境-生物]互惠关系。
3.界面:这个关键字源自我的网络应用及移动应用交互设计工作经验。它说的是物体和物体之间的表面和边界。
4.活动:这个关键字源自苏联心理学家维果茨基的文化历史活动理论。

这四个关键字不是纯粹的概念,它们都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中。情境视角就是将日常生活世界作为重要的考察对象。举【伞】的例子示意一下我目前所建构的情境视角:

1.架构:伞的骨架是怎么设计和组织的,这种结构如何支撑伞的状态?
2.可供:伞除了遮雨还可以做哪些用途?深泽直人在伞柄上挖了一个凹槽,它就变成可以挂东西的物件。如何放置伞?地面上的水泥勾缝具有放置伞的可供性。
3.界面:下雨时,伞撑开的时候,伞面构成了一个界面,把我们站立的空间从雨的空间中分离出来。我们的手握住伞柄,这个接触表面让我们的身体和伞联结为一体。当伞收起来时,它占据的空间变小,界面也变小。
4.活动:伞是我们出行的工具,适用于雨天,也可以遮阳。随身的伞是我们的个人物品。场地上固定的伞则是场所提供的公共物品。舞台上的伞则可能是舞蹈的道具。

过去两年,伴随小孩的成长,我们的家庭活动情境也发生了很多变化,这些情境变化,带给我许多新的现象,促使我从观察中思考理论,从实践互动中领悟概念。年初我在2016: Becoming中提到【学习生态】一词,当时我说,“[学习生态]说的是为每一个学习者打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生态。它的核心重点已经不是资源和内容,而是学习活动背后的人际关系、社会关系。通过[集展/诠释/引导/对话]这些手段,我们来重塑基于学习活动的社会关系。”

与小孩相处的情境,就是我的一个学习生态。我一边陪伴孩子,一边沉浸于新的情境带给我的体验,这些体验反映出我学习的活动理论、可供性理论、符号学理论等等,这些理论与实践的交织,逐渐形塑出我的情境视角。

2017/7:活的概念

年初我写完2016: Becoming之后,一些朋友给予我丰富的反馈,藉由这些反馈,我们也开展了一些深入的交流。1月4日回复Helen Li的邮件时,我写了如下的一些心得:

“2013年时,我曾经期望自己从一名信息架构师转型为认知架构师。这四年时间,我从两位好友那里学习新知升级心智,从阳志平那里学习认知科学,掌握认知视角,从程乐华那里学习生态科学,掌握生态视角,然后,我带着这些东西,回到我自己所处的领域:信息架构。

认知科学帮助我更深层次地理解信息科学,生态科学给我一个新的视角去重新看待现有的信息科学。经过这样的历练,我对于【概念】的理解就很深了。我能超越语言层面去看到一个概念所处的不同层面:语言文字层面、心理概念层面、实在层面。过去我主要以【文本】的方式去和概念互动,现在我还能以【非文本】的方式和概念互动。

实际上,我在做完《心智舞台》幻灯片之后,我感觉到自己在【概念拓展】和【信息架构】这个领域的探索已经圆满完成了。不论是价值观的条目也好,社会通则的条目也好,年度戒律的条目也好。还是上述的心智对象、心智视角、心智活动,都是林林种种的【概念】。

过去我感觉到我做的东西很多,杂乱,外人也不好理解和把握。曾经有一段时间,我试图去找个架构和体系来容纳它们。例如,我在2015年用一个文氏图做了Swordi Media Lab的创想云图。后来我领悟到,其实我不需要去刻意寻找一个架构统合这些东西。我已经知道如何玩乐高了,那么乐高是以碎片形式存在,还是以整体的某个形态出现,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呢?这种差别只是体现在外人那里。”

当时我对自己过去多年专注于【概念拓展】这个议题做了反思,“我已经知道如何玩乐高了,那么乐高是以碎片形式存在,还是以整体的某个形态出现,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呢?”这个顿悟后来演化为【活的概念(living concept)】。

我现在区分概念的两种状态,一般状态和活的状态。一般概念(General concept)说的是书本上或者口头言语中抽象的知识概念,活的概念(Living Concept)则是在生活世界现场可以感受的概念。例如,可供性(affordance)既是一般概念,又是活的概念。一个人学习可供性理论,如果只停留在书本或者语言层面理解它,那么,他就只掌握了可供性这个概念的一般概念状态。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生活世界的真实情境中反复看到可供性的出现,那么这个概念就变成了活的概念。可供性这个概念对他来说,就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实在,而不仅仅是抽象的臆想。

信息大爆炸有很多种形式,其中一个就是概念大爆炸,知识层面的概念,文化层面的概念,不一而足。要在这样的概念过载时代抽身而出,将知识转化为行动,活的概念指出了一个方向。活的概念没有完全抛弃概念作为认知工具的价值,它提出了将概念与情境结合的生态化的知识探询路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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